"Tragedy and Anthropology," Christiane Sourvinou-Inwood
Blackwell Companion to Greek Tragedy
交通大學 張晉瑋 摘要
這篇文章會講解人類學中用來幫助研究希臘悲劇的方法。人類學在用於悲劇研究時的領域包含有社會學、文化歷史,和思想體系。使用的方法也涵蓋從一般的基本原理到人類學的特定分支,例如有些主張認為結構主義中的二元對立論(對人類基本思想的一種假設),當時社會的宇宙觀等概念建立了希臘悲劇的基本架構。
在人類學的基本方法上分析希臘悲劇的一個重要觀點是將悲劇視為一種人類學的現象,也就是一個特定文化在特定場域的產物,也同時是這個文化的一個有機單元。而由於古希臘時期的觀眾和悲劇家有共同的文化,文化爲悲劇的提供的脈絡也讓悲劇對觀眾來說產生意義。這套基本方法最開始是被 Vernant 及 Vidal-Naquet 等學者所使用。
Vernant 和 Vidal-Naquet 的方法是研究宗教的儀式為悲劇提供了哪些意義,例如如果對獻祭儀式的理解會影響觀眾對悲劇裡相關的情節的認識,那對這種儀式的理解對研究悲劇來說就是必須的。為了理解這些儀式如何影響悲劇中相關情節的意義,就需要盡力重建古希臘時期的觀眾對這些儀式的理解是什麼。人類學提供了一些重建這些資訊的工具,包含跨文化比較的方法以及其他社會中相關儀式的形態。跨文化比較的研究方法能避免我們作出對我們看起來合理,實際上是被我們自己的文化框架住的先入為主的解讀;也能給出一些解讀悲劇的過程中可能涉及的由文化所決定的因素。但要注意這樣的方法給出的線索不應該反過來成為解釋的依據。這樣的人類學觀點也確實在一些題材發揮作用,例如區分通過儀式和其他儀式的不同讓我們在悲劇中可以區分 ephebe (即將成年的青少年)這類形象和其他形象的不同。
在人類學方法應用在對悲劇的研究上之後,悲劇中的宗教議題就成為以這系列方法探討的一個重要的主題。從基本的宗教儀式和悲劇的連結,到戲劇中的角色對雅典慶典的重要性都有學者做出研究。在女性主義的思潮下,性別議題和悲劇的關係也成為人類學方法研究悲劇乃至古典學的主題之一。因此人類學方法在後來的悲劇研究也變得更普遍。
對於建立人類學方法的基本原則是要能認知到我們對資訊的感知和評斷是會被自己所處的文化所決定的,這個原則也在人類學以外的領域被使用。因此各種研究悲劇的方法也應該要在屬於古希臘的文化脈絡下進行。這個基本原則就如同前面所寫的,是為了避免以我們的常識作出先入為主的判斷。
除了嘗試由文化決定的本質解釋希臘悲劇之外,也有學說乘上後現代主義的潮流,提出反面的看法,這些學派不嘗試透過古希臘擁有的文化元素去推論悲劇對當時觀眾的意義,因為他們認為我們相信的知識都是相對的,所以不可能重現悲劇在當時被感知的真正意涵。雖然這種方法避免了建構悲劇在古希臘時代的意涵所需的要素,還是有一些可以確實影響悲劇內容的因素是可以被得知的,從而讓我們建構更好的閱讀悲劇的方式。
作者舉了一些極端的例子,例如 Medea 的龍車其實是直升機、 Orestes 中的 Apollo 其實是外星人。這些解讀當然不會被接受,而原因正是一些我們對古希臘時代的基本理解,也就是他們在宗教或科技上都沒有前面提到的那些東西。因此即使是後現代主義的觀點,仍然需要依靠一些在古希臘時期的文化脈絡。這些脈絡給出的線索或許不能確實的重建悲劇情節的意義,但至少能排除掉一些不可能的部分。
作者說明了自己用於分析西元五世紀雅典文化中的悲劇的人類學方法。這個方法有兩種重要的面向,一者是關於宗教,也就是儀式及宗教觀點的表現,這點是可以同時被悲劇作家及當代觀衆所理解的。另一個是觀眾如何看待悲劇中所描繪的世界及自己所處的世界的關係,也就是關於悲劇中的世界反映的是觀衆所處的世界的一部分,或是過去或未來的世界。作者將會分別用兩部悲劇作為例子說明這兩種面向的分析如何影響對悲劇內容的解讀。
希臘悲劇的時代背景通常在英雄時代。對於五世紀時的雅典觀眾來說,他們所處的世界以及英雄時代的世界的關係通常被兩種主要的觀點主導。一種是英雄時代對它們來說是遙遠的過去,人類可以和神或神的後代直接溝通,一些能力突出的人被視為英雄。另一個方面是悲劇裡的英雄時代對他們來說也是當今生活的一部分,因為這些過去發生的重要事件也構築了他們的當代生活。悲劇描述的世界和表演時觀眾的世界的關係並不是靜態的,而是悲劇透過文字的表現技法在表演的過程中所控制的。控制兩種世界關係的文字表現技法分為兩種,一種是將距離拉遠(distancing devices),會使觀眾感受到自己世界與英雄時代世界的不同,另一種是將距離拉近(zooming devices),能夠使觀眾代入自身經驗,將劇中的世界和自己世界的連結變得更緊密。
將距離拉近的技法中又分為兩種,他們都有讓觀眾感受到舞臺上的世界成為自己所處世界的一部分的效果也是作者將要舉例的兩部悲劇中分別用到的方法。其中一種是讓劇中的角色成為觀眾在現實生活會參與的儀式中的一部分,另外一種是讓看起來差異甚大的兩種世界變得很相近。
作者舉例的第一部悲劇是 Aeschylus 的 Eumenides ,在英雄時代的背景來說,許多角色可以直接和神對話本身就帶來距離拉遠的效果。而距離拉近的技法則是透過當時雅典人民的宗教生活,也就是對 Euminides 的崇拜萊達成。在劇中 Orestes 逃到雅典並尋求 Athena 的幫助, Erinyes 追到雅典之後開始唱起關於 Erinyes 的聖歌。一般的聖歌會提到神祇的能力和榮譽, Erinyes 唱的聖歌是對 Erinyes 自己唱關於對 Orestes 下達詛咒。而在舞臺上,這段聖歌是由悲劇編制的 chorus 唱的, chorus 在此時也會跳起在舞臺上跺腳的舞蹈,因此在舞臺上的效果看起來就會像是 chorus 在向 Erinyes 祈禱並向 Orestes 下達詛咒。當時的雅典人民崇拜 Erinyes ,因此這段 chorus 的表演不只是為劇中的 Erinyes 而唱,也同時是雅典人民自己會在現實世界進行的祈禱,悲劇中的世界就藉此和五世紀的雅典觀眾產生了連結。
在劇情的後續, Erinyes 因為輸掉了投票而威脅要使雅典陷入荒蕪,而五世紀時的雅典觀眾知道自己崇拜 Erinyes 且在前面的劇情中身為雅典人的 chorus 也做出了和 Erinyes 立場相同的祈禱,所以觀眾會相信在悲劇中的英雄時代, Erinyes 並沒有這樣做,也就是一個已經被克服的危機。而後來在劇中 Athena 說服了 Erinyes 不傷害雅典,並承諾雅典人民會祭拜 Erinyes ,正好印證了雅典觀眾們當下的信仰,以及悲劇演出的過去的事件影響了當下世界的樣貌。
第二部悲劇是 Euripides 的 Erechtheus ,這部悲劇使用的拉遠的技法是相同的。 Erechtheus 是雅典在悲劇中的國王,在 Eleusinians 和 Poseidon 的兒子 Eumolpus 所帶領的軍隊來到雅典,希望讓 Poseidon 成為雅典的守護神,過程中提到了「讓這裡的女神帶著上面有蛇髮女妖的盾牌來拯救你們」,這段話除了是對 Athena 的直接指涉,提到盾牌也是對於保護的象徵,面對軍隊攻打的情境也和雅典在當時每年要面對斯巴達的進犯有所呼應。於是拉近了劇中世界和觀衆所處世界的距離。
後來 Erechtheus 透過神諭得知必須犧牲最年長的女兒 Hyacinthids 以取得勝利, Erechtheus 便讓女兒照做了,接著雅典便戰勝了敵軍, Erechtheus 殺了 Eumolpus ,而 Poseidon 基於憤怒殺了 Erechtheus 並在雅典引起一場地震。這時 Athena 出面指責了 Poseidon ,也讓 Hyacinthids 的女兒接受埋葬和往後的祭祀。 Athena 的悼詞其實對雅典觀眾來說又是對在 Potidaea 戰役中戰死的戰士的一次呼應。
作者最後提到五世紀時在雅典的悲劇觀眾並不把悲劇當成單純的戲劇,而是本身就是一種宗教表演,因此很自然的有各種宗教意涵,且在不同的悲劇中展現了悲劇中世界及觀眾的世界的不同關係,這種關係和和一般劇場表演中世界的關係是不同的。作者也提到再使用一般的、可能是非人類學觀點的方法,分析可能是在不同時代演出的悲劇時,劇中世界和觀衆所處世界的關係和本文展示的例子就會不同。此時建立方法的過程還是要以貼近當時觀眾的文化脈絡為目標。